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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以一己之力帶劈整個麓山書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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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初的時候,程表哥就回到了蔚縣。一回來就被程大老爺喚到跟前詳細的詢問了這趟外出的始末,只是還不曾等他說完,就被程大少爺打斷了。

程大少爺第一句話就是:“路謙呢?路謙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?”

哪怕很快就知曉了原因,路謙是因為打算在京城苦讀三年繼續科舉,但起碼在那一刻,程大少爺是心跳如鼓,差點兒就不行了。

他以為又出現烏龍事件了,路謙又走狗屎運考上了。

幸好不是。

哪怕知曉真相後大松了一口氣,程大少爺還不忘刺一句:“族學這般好,他卻寧可在外頭求學?”

人又沒回來,再說這些意義不大。反正,這事兒是翻篇了。

誰能想到呢?都到了這份上,居然還能攤上反轉劇情!

因為程家是商戶的緣故,再說這都五月了,本屆科舉徹底結束了,自然也就沒人再去打聽科舉相關的事情。假如程大少爺此時還在麓山書院念書,那興許能從旁的渠道得知消息。偏生他又退了學,直接導致比旁人晚了好多天,才聽說了這事兒。

要怎麽形容程大少爺那一刻的心情呢?

當時吧,他人都傻了。

……

為了利益最大化,康熙帝派了不少人手從各個角度宣傳此事。

一方面,官府官學等朝廷機構配合默契,將一位求賢若渴的聖上形象刻畫得深入人心;另一方面,民間也有人在刻意迎合,意指但凡有才華者,無論是滿人還是漢人,哪怕是前明遺民,亦能受到朝廷重用。

這些消息對於很多漢人學子而言,無異於驚雷炸響。

在早些時候,多數人都是信奉“非我族類其心必異”。哪怕很多人心裏明白,大明王朝真的沒那麽好,甚至可以說是黑暗無比。可饒是如此……

我堂堂漢家江山,豈容蠻夷韃子坐享其成?

但如果,蠻夷韃子也沒他們想象中的那麽壞呢?

五十鴻儒之中,有那明朝高官顯貴的後代,甚至還在考場之中嚴重違規,換成大明朝,搞不好就是當場人頭落地,可放在惜才的康熙帝面前,卻被破格錄取了。

還有毫無背景可言的布衣書生,放在明朝初期,倒是真有不少“朝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”的例子。可在明朝中後期,官場黑暗貪官橫行,還指望能出現像這樣一步登天的情況?就算偶有寒門子弟出仕,要麽跟那些官僚同流合汙,要麽就被打壓至死。

五十鴻儒卻是可以直接面聖闡述自身想法的。

路謙:……並沒有。

輿論的力量放在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,當周圍所有人都在說著同樣的話,時間一久,哪怕原本認定了的事情也會被動搖的。

還有人說,清廷的科舉制度是完全沿用了大明的那一套,衙門官職品階等等,也都差不多。那豈不是說,清廷其實對大明相當得認可?

又有人指出了一個事實,當年率領大軍殺入京城,推翻大明王朝的人……是闖王李自成啊!

人心開始動搖,懷疑的種子落地生根,何時發芽長成參天大樹不過只是個時間問題。

當然,這是其他人的想法,程大少爺完全沒想那麽多。

他從懵圈中回過神來,連著說了二三十個“不可能”,但其實他心裏很清楚,朝廷再怎麽胡來,也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出現紕漏。

尤其是……

全家只剩下了他一個獨苗苗,自幼寄人籬下艱難度日,一朝考中了舉人,雖會試落榜卻被主考官看中,親自舉薦去參加博學宏詞科,成為了名揚天下的五十鴻儒之一。

程大少爺打聽得非常詳細,還自虐似的,聽人說了一遍又一遍。等回去以後,他就病了。

病得很重,大夫說他郁結於心。

當然最後他還是挺過來了。

程大老爺在剛得知路謙竟成了康熙帝跟前的大紅人時,恨不得立刻讓路謙跟不拘哪個程氏女定親,最好今個兒定親明個兒成親,好叫路謙跟程家牢牢的綁在一起。

結果,寄予厚望的獨子病了,還一度病得非常嚴重。他直接就將路謙拋到了腦後,只吩咐二弟和侄兒備一份重禮,送去京城為路謙慶賀。

程家二房:……

大老爺吩咐的事情肯定是要做的,程二老爺親自去公中庫房尋了好幾樣禮物,又去賬房支取了銀兩。不過這事兒倒是不急,只要趕在中秋前夕送到就成,賀禮、中秋禮連帶家信一起。

等程大少爺的病痊愈後,禮物早就已經啟程了,再想起忘了提聯姻一事也來不及了。

無奈之下,程大老爺只能暗中祈禱路謙別忙著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,又想著甭管怎麽說程二太太都是他唯一的親人了,真要成親的話,應該會提前支會一聲吧?

而在這期間,五十鴻儒的後續影響仍然在持續發酵中。

最慘的還不是程大少爺,而是他曾經就讀過的麓山書院。

去年鄉試之後,因為路謙出人意料的考中了舉人,程大少爺怒而退學,麓山書院已經遭受了一波質疑。是有人認為程大少爺不像話,可更多的人只是明面上支持麓山書院,私底下卻還是認為自己的前程最重要。

因此,原本想送孩子去麓山書院的,當下改了主意,只是多數人不會像程大少爺那般決絕,就算真想退學,也會尋一個令雙方都下得了臺的理由。

可到了今年,隨著五十鴻儒聲名遠播後,更多的人忍不住了。

其實在這年頭,會花重金送孩子上麓山書院的,十之八.九都是為了科舉仕途。說白了,在很多人的心目中,若不是為了升官發財,你讀什麽書呢?那些讀書是為了明事理的,終究還是少數中的少數。

只這般,麓山書院遭遇了二三百年裏最嚴重的一次生源危機,原本每年都會有幾十上百個新生入學的,今年驟降至個位數。甚至還有就讀了多年的老生退學……

秦山長面無表情的站在半山腰的涼亭上,從他這個角度望下去,正好能看到一溜兒十來人背著書奩提著行囊往下走去。

“山長,那程氏一族的族學根本就無法同咱們書院比,這些人遲早會後悔的!到時候,便是他們跪在山腳下求著咱們入學,也沒可能了!”

書院的先生忿忿不平,秦山長面上卻無半分憤怒,有的只是滿滿的悲涼。

他嘆道:“大勢已去。”

“怎麽會?這世上總歸還是有明白人的,待程氏族學……”

秦山長擺擺手,轉身往山上書院走去。他壓根就不在乎這些退學的學生,起初興許還有些怒其不爭,不過很快就想開了。這些人眼中只有仕途名利,離開就離開吧,他麓山書院不差這些目光短淺毫無立場的學生。

可再後來……

康熙帝這一招可真夠狠的,短期內興許看不出什麽來,但長期影響巨大。旁人只忙著讚嘆這次博學宏詞科,取中者盡是漢人,且各種身份都有,唯有他一早就看出來了,這次詞科壓根就是提前部署好了一切。

是的,清廷原本就對此次詞科取中者的出身來歷做了周密的部署,重視前明達官顯宦子孫,優容寵遇遺民隱逸和布衣百姓。

普通人施恩尚且圖報,帝王的施恩怎可能沒有陰謀詭計呢?

大勢已去……

“老夫倒是要看看,你清廷何時氣數盡!”

**

人在京城的路謙直到七月初,才收到了來自於老家的信和賀禮、節禮。

當然,早在他定品入職之後,就已經寫了信回去。只是,他的信件沒有朝廷的消息快,等他的信送到時,程大少爺已經病到人事不省了。

他在信上說了自己的奇遇,也提到了詞科後又參加了翰林院館選,如今是從七品的翰林院檢討,入職明史館,專門修纂《二十四史》之《明史》。自然,也提到了借住書院對他的優待,在他入仕後仍允許他借住,還特別給他換了個院子。

書院也很苦的,這不是讀書人都要臉嗎?人家求上來說事發突然,沒辦法立刻尋到房舍,書院這邊肯定是接口說,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。

可這不是客套話嗎?不然還能說,你趕緊去找房舍趁早搬出去嗎?

誰知,你客氣他當福氣,路謙覺得借住在書院沒啥不好的,主要是便宜啊!書院只收了他食宿費,每個月的花費才兩貫錢。要知道,這可是在京城啊,兩貫錢花一個月,還能去書院的藏書樓免費借書看書,多劃算呢!

路謙如今是有俸祿的,大清執行的是官品分離的俸祿制度。意思就是說,路謙可以從翰林院拿一筆錢,這是他身為翰林院檢討的俸祿,另外他還能從戶部另一筆錢,這卻是他本身品階的俸祿。

翰林院檢討是從七品官,歲俸是四十五兩,另外還有米糧若幹。哪怕翰林院屬於清水衙門,但兩筆錢算在一起,再加上林林總總的其他冰炭補貼,年俸大概有近百兩。

對了,朝廷還會發官服的,要麽直接發衣裳,要麽換算成銀兩補貼。

總之,以他每個月開銷二兩左右來算,他一年能存下七八十兩銀子。

別的翰林官除了出身極好的那一掛,旁的都過著清貧的日子。當然,路謙過得也不算好,可他倒是挺高興的,蹭住蹭吃喝特別快樂。

書院那邊:……

比臉皮厚,是他們輸了!

眼見路謙一副打算長住的模樣,書院只得給他換了個院子,從學生那邊轉到了先生處,還特地撥了個小童給他用。好在,書院也不算太虧本,就在麓山書院遭遇百年不遇的生源流失時,他們這個在京城壓根就排不上名的小書院,卻因為路謙迎來了一波生源潮。

且不提這個,單說蔚縣程家派人送來了東西,依著路謙先前送去的家信,他們直接將東西送到了書院門口。

行叭,不然又能咋地?

路謙是晚間放衙時,才發現老家送了東西過來。他不忙著看東西,先拆開了信。

信是程表哥寫的,不過看其中的話語,也不少應該是程二老爺、二太太口述,他來代筆的。信中照例問候了他,關心他在京城是否安好,也問了平常上衙是否繁忙,再就是講述了這段時間蔚縣發生的事情。

也是通過這封信,路謙才知道自己被抓了典型。

“狗韃子太不要臉了!他這是在利用你啊!”祖宗是沒有任何隱私觀念的,路謙低頭看信時,他就趴在路謙的頭頂光明正大的偷看,邊看還要邊叨逼,蹬著腿叫囂。

見路謙不搭理自己,祖宗怒氣沖沖的從頭頂上跳下來,幾乎把臉貼到路謙面前,怒斥道:“怎麽你給韃子皇帝幹活還幹出忠心來了?他在利用你懂不懂?狗韃子不安好心!”

“對對對,你說得對。”路謙很是敷衍的點頭應和,然後繼續看信。

信中還寫了因為程大少爺的這一舉動,直接帶劈了整個麓山書院,同時讓程氏族學一夕間成了炙手可熱的存在。程表哥還詳細的說了族中打算擴建族學,又將原本下人院子的位置騰空了,準備修繕一番作為學生住處。

在往下看去,路謙這才發現最後還有一小張便箋,上頭仍是程表哥的筆跡,不過看起來卻像是匆忙中寫的。

‘我爹不讓我跟你說,說會有損程家聲譽,但我實在忍不住。我偷偷的告訴你,大堂哥在知道你成了鴻儒後,就跟被雷劈了似的,一瞬間面無人色如喪考妣。’

路謙:……

祖宗: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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